锦城虽云乐。

云泥虽别,尘亦生辉。
=楚。

【酒鱼】江湖

一个不太好玩的武侠AU,大势之下各行己事最后重逢的故事。勉强能表达出完整情节就满意了。
是军训期间的摸鱼,在此意念呼唤同训练共酒鱼的仙总。(…)


江湖



别时只当是小别。
温酒饮去大半也未生多少闲情,李白信手提了竹箸,尖儿上一点残酒,挥腕挪指间在桌案上留下飞扬水痕。对面之人倾过身,月下闪动的水光构出倒行字文,潦草间剑意沛然。
长安。
不等庄周念出那座震动江湖的煊赫城池,李白以箸身轻轻敲在青玉杯沿上,发了声佩环似的清响。

“他年若死,还劳子休为我织一梦容身。”

泰山一字道来着实轻巧,他仗虚造醉意胡言,旋又谈及应有山水如何,屋舍如何,美酒如何……当年孤剑游历三千里,足够初来者识尽人间绝妙。
旁人终究难以浑不在意地附和。
浅青碎发间双目罕见清明,贤者隐于稷下,却非不知世事,更兼剑仙向不与他遮掩分毫,是时也只任人几眼看破。
光尘幻化幼蝶,跌跌撞撞飞上李白微屈的指节,拙稚得很。庄周眼睫与目光一同落下,蝶翼上光华便浓,蔓延出逼真纹路。
李白觉趣,探手拢蝶来捉,毫不顾这行径会否过如稚童。余光窥见琼浆犹沾的唇齿微微翕动,他侧首,倒也大半知晓庄周将止之欲言。

梦中子非子。

是自然。盛名曾负的逍遥散仙知梦久矣,构一番蜃楼幻景不过弹指。若及熟稔如李白者,伪之于梦亦非难事。然而梦境并无实质,并非桃源,并不能予人长生。道法玄妙,不过徒拟形魄;今日对坐之友,又怎能饮得梦中杯盏。

是而有天人一梦三千载,仍惧此旦暮死生。

李白扬手,纵那蝴蝶归向原主肩头。他自知生性轻狂,这一遭江湖走得淋漓,交游甚广,牵怀却少。剑冢传人,青莲剑仙,再大声名不教他多半分多管闲事的意思。但若庙堂之人欲踏江湖,李白问剑问己,却总要往长安去的。
而稷下以学宫之名,实则隐居第一等宗门前列,那人身处其中,自也有他的立场——想来又何尝不愿有一剑直入江湖,为天下游侠儿屏绝朝堂指爪。
不鞘长剑感意而鸣,恰逢庄周露出温煦笑意,李白放下竹箸,语声悠悠,为那不曾出口之言作了应答:
“岂非物化与?”

后来他果真三赴长安,离都后也仍有一路刀光剑影,惊魂动魄。最难忘却是边陲小城里夜至时分,曾见过的灯舞鱼龙喧嚣如故,与女子衣香、盈樽佳酿甚至午夜惊起的火光剑气一道入梦。
梦中他似成了寻常看客,拥于一众赏花弄玉的世家公子间,仰首只见飞檐空落,杯盏无人。
便是那一夜的长安,无李白。
他向来通透,如今悟得也快,几下明了缘由。
…哎呀,子休。
却也不多猜度,指尖抵上桌沿有一下没一下地扣着,半晌迟迟展眉,竟是乐得以安然方式再过这一夜,无是无非,寻常得很。
直至短梦将尽之际,天边垂云骤然涌动,远异实境。李白未抬目,视线凝落于樽中盈动清酒,粼粼映轮满月。
羽翼般的阴翳自夜幕中掠去,遮了一霎月光。陡然有伤别意兴上涌,他却笑,手一端饮尽杯中物。
知君来意足佐酒。

彼时庄周正于稷下小亭中浅眠,凛冽云风吹动衣衫,梦中身不觉寒意,端坐如常。放眼是不夜城池,灯影重叠模糊无关世人,余一张恣然面容。
身下鲲鹏息声起伏,均匀绵长。他抬手亦缓,久久方作别礼,道了声珍重。

而地上人不见。

梦褪时如潮海,蜃中光景消散眼前,归入稷下屋舍间整齐的阴影。不知何时有一人来立身后,庄周侧顾,正与须发皆白的老者对上视线。
“该走了。”
寥寥三字坠入耳中,他闻声颔首,合目沉息之际神情与平日无二。群蝶纷然自他指尖凝汇脱生,又振翅飞离,投向四方夜色。
遮天梦境在无人察觉的片刻间笼覆学宫,木石光华如幻。滞留人间的散仙正坐其中,鲲鹏虚影现于身后,启口似吞尽天地。
陆续有制式衣装的学宫子弟从各处赶来,驻足解剑道一声贤者,拜身亭前。庄周不曾睁目,神思九分九投去维持这世上从无的浩大术法。
却有无端一点,念起当年岁晚,他如惯例引江湖后辈入学宫。群浪层叠扑岸,似鲸巨兽生出两翼,浩瀚江河在下。岸头诸人皆露叹色,一一与他见礼,唯一人半晌迟来。
佩剑青年自马上跃身而下,甫一落地即抬手掀去广檐箬笠,仰展眉目神采。彼时李白已是名动四方的剑冢少主,庄周不出稷下,倒也依梦而识。
奔涌狂放的水声中,传来日后市井传闻里写了复写的高叹:

“大好江湖!”


是年女帝令行新法,意欲官治江湖,制武绝侠,唐境宗门几近零落。
稷下以学宫之名,收容各宗余脉入之避祸,及势迫难违,犹未能屈,是而再无独善。唯幸有道玄之人,移实为幻,一夜尽匿学宫。自此世人所见,稷下百里,唯草长青。
其间又有轻侠狂子直入长安,剑问朝堂,后虽无果,亦一时名动。
古来游侠气机,优劣不论,至此大半收敛于浩荡国威。纵是江湖从来未止,代有才人,却终罕少那二人行迹。

青莲剑息,逍遥梦隐。
唯多年后边陲山水,又闻剑鸣惊起,一如当年玄梦,教举世动容。

彼时他身侧不过个不识江湖的渔家女,为三两银钱,送陌路人月夜游赏。少女与他独处,倒不怯,青竹杖一下一下点入水底,步蹈波流。
她非汉女,言谈间活泼烂漫,东一句西一句讲着僻乡风物,从哪家女儿唱歌最好听讲到哪家美酒最醇冽。李白含薄浅笑意听她,目光游离于星幕水波间,再不似少年心性,欲要一一识尽风华。
少女却是无奈。她对这古怪夜客颇是好奇,即便察觉他无意多言,仍总不甘心。奈何城中诸多趣事他皆不作兴状,踌躇半晌,终将心底异事也一语抛来:
“咱们江下有鲸仙,我是见过的,她们都不信。”
她语声骤然低下,吐字认真,又仍有几分娇蛮稚气。那巨鲸确是她亲见,一闪即复入看不见的水底,潦草一眼便足铭记。时至今日她只自恨拙于言语,说不出半分当时动魄。
然而出乎意料,那乘舟人竟忽而侧首望来,目中隐见趣色,又好似并非只为那传闻。

“我寻这鱼儿许久,今日也算是为此而来。”
叹息般字句未落之际,他自舟头踮足,倏然踏落波光水影之中。

真切寒意贴吻体肤,未减他半分醉色。李白探平右臂,牢牢握住剑柄,任这天下名器沉沉地坠他向幽深影中。溯行水流裹挟飘展袍袖,拂乱两鬓,他如某种大翼乘风的禽鸟,摇曳鬓发下露出一缕霜白的翎。
摇船姑娘不及阻牵,一时怔在当场,回神际,才见船头酒壶下一张小帖:
“今为明月下江”
末字未曾写尽,依稀可辨两个未干的墨点。
少女下意识向水中再望,只见江心一轮澄澈,波光里映照如真。

这是世人所见的最后的李太白,醉中揽月坠水,与诗梦相接的生死如此真实,又足有余味予旁人肖想。

而在湍涌的碧海下,世人不识的巨兽逡巡而过,悠然行游海渊深处。宽厚胜鲸身的脊背上,蝶羽的光廓轻轻起伏,有人睁开久寐倦眼,盈盈间与水波相合。
不再年少的剑仙蓦然大笑,掌中剑光一振,竟自辟水分潮。他望下去,那人也望向他,无量海水之外是声息久违久等。

“青莲。”

那名字在唇舌间扣留待发,李白不任,目光于极渊中蜃楼光景间徘徊。足尖点落空中虚勾的蝶身,他不问恢宏学宫如何易入深海,也不问为何十余载不得一梦,横竖总有缘由,不如不顾。只一副倦怠散漫的样子抻平左臂,信口应是。

“来了。”


曾因浩气别故老,今为明月下江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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