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维蓦然睁开眼,帐顶昏暗重重压落目睫,连星烛寸光也无。他向来清醒得快,连日奔劳也没那似睡非睡的倦怠劲儿,自然借不来余梦肖想面容。
帐外风声太过凛冽,浑不似初来入蜀时日,处处温柔。那时候国号并无如今辉煌如幻梦,他在成都愈盛的春光里沿街缓行,细细打量着陌生都城里的一户一家,至今难听惯的蜀音也觉趣味。
倏忽间有骏马奔来,马上人仗身了得骑术,直至他身前方才勒缰。白驹嘶鸣,前蹄惊踏尘土,姜维抬起头,见得个银甲负枪的少年郎。那人松开马缰,腾出手拭了把鬓边薄汗,云纹抹额下一双笑意明朗的眼,半点不见风尘倦意。
“伯约。”
——而如今温柔何来?
铁蹄将迫的成都里长街萧瑟,无名瘦马折足沙场,谁都一样也任由光阴,再不是堂前少年。只声息依旧动魄,依旧清明,桥头分兵之际另一端有人高声再呼他表字,一如初见之朗然。
始时他说:我姓赵,赵子龙的赵。
至末他不再是父辈羽翼下的稚子,同样肩承国运的赵将军横枪而笑,勘不破生死,仍能不畏万人当前。
“生有归,死无憾。”
外头忽然有了人声,兵卒道他未醒,帐前犹豫。他知道是战报来了。
而赵广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