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城虽云乐。

云泥虽别,尘亦生辉。
=楚。

【Good Omens】校对失败


“噢,”克鲁利花了一点时间理解来龙去脉,然后才像平常般挑起了一边的眉毛。那双蛇眼从微微下滑的镜片上方露出一线慑人的金色,“所以你就一时冲动了?”

而他的谈话对象,亚茨拉斐尔,显然不觉得慑人;严格来说,他和人的关系也不怎么紧密(除了拥有那具上帝用同样不可言喻的灵感创造的躯体)。权天使想,应该没有金眼睛的人类——不过,没人注意到克鲁利,幸好。他啜了一口红茶,试图让自己显得冷静而严肃。如果不是试图把瓷杯放回花开般的茶托中央时太小心翼翼,那么这回他还算成功了。

“那不是冲动,克鲁利。我非常确定我在梦里听到了上帝的声音……他教导我们传播善良与真实。”

听到我们这个词,克鲁利的竖瞳颤了颤,亚茨拉斐尔知道他是想翻个白眼:“诚实点天使,真那样你就不会满心后悔地来找我了——不,我可没有诱惑你诚实。”他打了个响指,让那个听从邪恶的小杯子罪不可赦地站在茶托正中心、花蕊的位置。

亚茨拉斐尔松了口气,收回手将目光重新投向恶魔,眉间露出一点焦虑和不被理解的苦恼。“我没有后悔!”他压低声音,“但是如果那些书真的上市,他们就有麻烦了。”

那口吻和皱起的眉都有点像抱怨……好像这件事本该是恶魔的伎俩一样。虽然如此,亚茨拉斐尔的眼睛仍然亮晶晶的。

天使的眼睛总是这样。


克鲁利倒希望自己早点想到这个办法,在人类的出版物上乱加几行,简直不费吹灰之力,完成大业绩一桩,远好过之前为了填满他睡觉期间空白的工作记录而骑着四蹄生物到处奔波。然而现在,这个机会被在梦中感受到神意的天使占了——他不怪亚茨拉斐尔,这一切都是因为神从来不和他说话,也没有送过他炎剑。

当然,他不想要炎剑。我们常警示恶魔的贪婪、不得到什么决不罢休,却不知道有时他们压根什么都不想得到。

“有麻烦的不只是那几个出版商,”暂时什么都不想要的克鲁利继续扮演免费咨询师,“当他们意识到问题、再来寻找源头时,就会发现某位胡编乱造的校对先生恰巧写和你一样的圆体字了。”

“那不是胡编乱造。”亚茨拉斐尔说,他觉得自己有点生气,于是拿起碟子里最后一块茶点,“‘耶和华神对守卫东门的天使说,我所赐你的炎剑在何处?那天使说,转眼前还在,我必又犯了糊涂,将它失在某地。耶和华神便不再问。’……我添加的部分必须、完全、毫无疑问是真实的。几千年前我们就谈过这件事。”

“是啊,”克鲁利点点头,低头看了眼天使空空的茶点碟,“在方舟前。所以你干什么在意这件事?他们把那些书挂在外面寻求免费校对又不好好审查、而你按照那位的暗示传播了真实,就算这中间有什么小问题……你懂的。”


就像那些互相靠眨眼睛交流的女士,出点问题完全正常。在克鲁利眼里,这必须、完全、毫无疑问就是所谓的不可言说。


“……克鲁利。”亚茨拉斐尔咽下最后一点奶油,“对人类来说,篡改国王钦定的《圣经》是一个很严重的问题!我还以为你有一点善……好……”

克鲁利轻快的响指声打断了他没决定好的尾音。红茶自动从茶壶里飞出来为他们两个续杯,恶魔耸了耸肩:“初次见面,天使,顺带一说我是个恶魔。”

亚茨拉斐尔和红茶中的倒影对视,觉得自己也许真的有点生气——因此在拿起又一块小蛋糕时,他全然遗忘了刚才已经是最后一块。

“你就不能做点……做点阻碍我传播真实的事吗!”最后,他几乎不抱希望地说。

克鲁利撑着头看了他一会儿。

直到确定天使不会被他的目光弄得不好意思(五千多年的失败史还不算完),他才稍微直起身子:“你就丝毫不考虑一下,也许我这个狡猾的恶魔已经一边拖延你一边完成了某个邪恶使命?”

那高高抬起的眉昭彰着其主的得意,亚茨拉斐尔顿住了。他忽然意识到已经有什么发生,天使、即使是人间的天使,对事情的变化也总有预感。

那么发生了什么呢——他低下头,看到自己面前整盘只少了一块的茶点。


每当他们见面,亚茨拉斐尔总会体贴地要上双份茶点,虽然克鲁利对那些甜甜的小方块完全没有兴趣——于是,在恶魔离开后,他会理所当然地为了避免浪费对它们妥善处理。

从这个角度看,事情的结果并没有什么区别……但是克鲁利为什么要把他的茶点变到自己的盘子里?不他绝对不可能发现自己尤其喜欢这里的下午茶…噢不,这不是重点。

天使察觉到有什么更重要的事发生,匆忙决定放弃他的茶点谜题。他一边思考,一边再次从那个属于对立阵营的小碟里拿起了一块蛋糕。


“……你到底做了什么?”在那些点心彻底消失前,亚茨拉斐尔不得不向真正属于他对立阵营的人发问。

他确实感受到什么…那变化正逐渐远离他们,走路摇摇晃晃的。很难描述,世界将因此变得更好还是更坏。

克鲁利不知什么时候又恢复了那个以手支在颊侧的姿势,懒洋洋地用低语恐吓他的茶杯。“小事一桩。”他说,用食指按住战栗的杯沿,“刚才那个家伙,一会儿要去给你的真实版《圣经》排字。我让他工作的时候也传播一点真实。”

“真实?”天使重复了一遍,有点迷茫地眨了眨眼。

“真实。”克鲁利说,向椅背上一靠,终于开始坦然地得意洋洋,“他会把他的心里话排进去的。想知道那是什么吗?我想我们最好别在这里说。”

他的肩凭空动了动——离亚茨拉斐尔近的那侧,好像他们在伊甸园外时,他用翅膀蹭了蹭天使的。


亚茨拉斐尔终于可以确定,恶魔确实有认真陪自己看环球剧场的戏剧了。然而似乎又并不值得欣慰,在他们找到的某个足够安静的街角,克鲁利用咏叹般的语气念道。

“……他妈的,我受不了了。我烦透排字了。比尔顿师傅可不算绅士,史盖茨师傅就是个贪得无厌的南华克区工贼。我跟你说,像今天这种好天气,只要是有半点常识的人,都应该出去晒晒太阳,而不是一辈子困在这间该死的发霉旧工坊里。他……”

满怀着对排字工人的同情,亚茨拉斐尔问:“所以,这段话会被他排进那本《圣经》里?”

“没错。我肯定这些承载你真实的书无法上市了,而你也可以继续做那个出版商的好邻居。”克鲁利哈了一声,把头发撩到耳后,“也许这一版本可以叫《他妈的圣经》——”

“不不,别再说那个词了。”亚茨拉斐尔不得不打断他,他好歹是位天使。


他们并肩走在往来匆匆的街道上,阳光明媚而干净。亚茨拉斐尔想起红茶,想起小蛋糕,想起擦肩而过的排字工人——他都不知道克鲁利可以在一个响指里做三件事。真好,他想,地狱就看中这个。

在他们惯常分别的路口,天使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外套,转过身让二人面对着面。

“对不起,克鲁利。我想在你的内心深处,你还是个好…善……”在恶魔发怒前,他终于找到一个合适的形容,“…一个称职的恶魔。”

克鲁利的手插在衣兜里,像是满不在乎地耸了耸肩。他该准备点什么更酷的台词的——在他们长期的礼尚往来后,他终于得以在事不关己的情况下散布一点邪恶,并顺手替某人解决一点小麻烦。感觉还不赖。

在他垮着嘴唇思考该说些什么时,亚茨拉斐尔突然向前走了半步——此后他们的距离也只剩半步。天使的双手分别探到他脸颊两侧,谨慎地托住了那副金框黑镜,神色专注而认真。他可以感觉到镜架离开皮肤,又落在鼻梁稍上一点的位置……也许还有亚茨拉斐尔的手指。克鲁利觉得自己饶有兴致,稍后又怀疑那是紧张。

“他们该发明些大点的眼镜,你的眼睛,我想还是不要让别人看见。”最终,退来半步的仍然是同一位。亚茨拉斐尔端详片刻,确定从侧面也看不见蛇母异样的金色,不禁对自己的细心感到十分满意。

“那么,再见。”他说,眼睛在日光下分外明亮。


克鲁利站在原地,完全想不起他先前想要说的话。“再见。”他慢慢说,甚至忘记使用那两个外文音节。

他看着亚茨拉斐尔走向城市另一端,步伐慢悠悠的,怎么也融不进人群里。


他再度感觉到自己是一个没什么想要的恶魔了,毕竟他刚刚破坏了一整版《圣经》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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梗是小说里天使收藏的整套错版《圣经》中最珍稀的一本,错漏一共有两处,即天使手痒补充的部分和恶魔捣乱加上的部分。(二处引用的是原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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